我第一次看见姑姑哭。她蹲在碎瓷片里,眼泪砸在照片上,
把李局长的脸洇得模糊:“我有什么办法?圆圆初中毕业,不托关系能去哪?
你以为我想陪笑脸陪酒?当年在玻璃厂,为了给职工争福利,
我给工商局的人赔过多少笑脸……”“那默子呢?”父亲的声音突然低下来,
像被抽走了力气,“他是正经中专生,你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?”姑姑抬起头,
眼里全是血丝:“机会?他笔试第六,可李局长的女儿必须进前三!你知道我求了多少次吗?
昨天面试,我在洗手间给李局长的爱人跪下,求她让默子过……”她突然笑起来,
笑声比哭声更刺耳,“结果呢?你儿子在考场上拆我的台,说‘没表姐有关系’,现在好了,
李局长说永不录用!”父亲踉跄着后退,撞翻了椅子。我这才看见,
姑姑手腕上的翡翠镯裂了道缝——是刚才捡瓷片时被划的。那抹翠色在月光下格外刺眼,
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“出去。”父亲背对我们,声音闷在胸腔里,
“带着你的关系和镯子,永远别来。”姑姑走的时候,带走了那张碎成两半的照片。
她的高跟鞋声在楼道里敲出急促的节奏,像在追赶某个永远追不上的过去。
我蹲在地上捡碎瓷片,父亲突然蹲下来帮我,指尖被划破也不躲:“默子,
明天跟爸去工地吧,瓦工虽累,却睡得踏实。”可命运总爱开玩笑。三天后的傍晚,
父亲正在教我砌砖,工头突然喊:“陈默!市政府的车!”黑色桑塔纳停在沙堆前,
姑姑从副驾驶下来,西装外套搭在臂弯,手腕上缠着纱布:“上车,银行补录。
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气,“李局长被举报了,面试成绩重算,你第三。
”我盯着她缠着纱布的手腕,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,把镯子塞在我手里,
说“给你未来媳妇”。那时姑姑站在病房门口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现在她的纱布上渗着血,
像朵开败的花。补录体检那天,姑姑在走廊等我。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
在她脸上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。我看见她翻...